第1章

第1章

皇启三十六年,冬十月丁末。

大雪纷飞,寒风肆虐。

一抹单薄的身影,伫立于陆府门前,凝视着烫金的牌匾,满脸恍惚。

白驹过隙,三年如梦。

陆清颜没想到她还能活着回来。

昨日这个点,狱史的鞭子还像往常一样抽打在她身上,一鞭子下去,皮开肉绽,血肉模糊,痛入骨髓。

见她未曾晕厥,狱史狞笑,“今日你倒是抗打。”

“既然如此,我们再试点新玩意儿。”

说罢,从火盆里取出一块烧红的铁梳,走向她。

“陆大**,这东西叫铁梳。”

“据说能把人活活刮成骨架。”

陆清颜瞳孔骤然收缩,本能地向后退,但手脚上的铁链牢牢把她固定在墙上。

见她害怕,那些狱史疯狂大笑。

“拔指甲、走钉床你都没死,这也死不了。”

滚烫的铁梳迎面扑来。

下一秒,陆清颜猛然惊醒,囚衣被冷汗浸透,那酷刑最终没有落在她身上,只因今日她就能出狱,那些人怕打坏了不好交代。

收起思绪,抬脚上前,手指刚碰到门环。

“吱呀——”

门从里面打开,风雪裹挟着欢声笑语朝外涌来。

“婉婉最喜欢穿我送的那件白狐披风。”

“胡说,明明她最喜欢戴我送的那对翡翠耳坠。”

“你们都说错了,婉婉最喜欢吃我每日去城南排队买的桂花糕。”

三道熟悉的声音争前恐后说着,语气中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。

陆清颜僵在原地,早已麻木的心,此刻传来密密麻麻的痛。

“大**?”开门的小厮惊呼一声。

欢笑声戛然而止,气氛瞬间凝固。

“颜儿?”三哥陆清泽手里的暖炉“啪”的一声,掉在地上。

他踩着滚出的炭火,快步走到她跟前,眼底微红,双手微微发颤。

“三哥......三哥好想你。”

想她?

想到会忘了今日她出狱?

也罢。

他早已不是那个冒着大雪狩猎只为给自己做白狐披风的三哥了。

如今他的披风给了陆婉婉,亦如当年,他的爱也都给了她。

三年未见,她以为自己会心痛。

没成想再次相见,她却什么感觉也没,连最起码的委屈都没。

轻轻朝陆清泽行了个礼,淡淡说了声。

“陆三公子好。”

礼貌而又疏离。

这一句问候,就像一块寒冰猝不及防拍向陆清泽。

他眸光通红,满脸不可思议。

“你喊我什么?”

她居然对自己如此见外,如此陌生。

他不就是忘了她今日出狱?

她居然就要埋怨自己?

真是可笑。

她的狂妄、她的骄纵,哪一项不是他宠出来的。

她有什么资格埋怨。

陆清泽目眦具裂瞪着她,眸里的火苗眼看着就要爆出来。

二哥陆清灏一个健步过去,重重压住他的肩膀。

继而满脸心疼望向她,伸出手,哽咽道。

“小妹,回来就好。”

陆清颜眸子微微颤了颤,鼻子传来一阵酸楚。

会好吗?

自从三年前,父亲把将士遗孤陆婉婉接回陆家,不管是府里的东西,还是人,都倾向了她。

而自己却变成了一个在他们眼中只会骄横的坏人。

他们不再娇她宠她,甚至连听她解释的耐心都没有。

她在陆家干什么都是罪过,就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。

望着面前温润如玉的人,陆清颜微微行了个礼,眼里一片陌生。

“多谢陆二公子关心。”

陆清灏面色一滞,心像是被针猛地扎了一下。

唇瓣翕动,想要说什么,却怎么也说出来。

眸光里闪过些许疑惑。

他想过她会生气,毕竟这三年,他们都没去看她一眼,但这也是为了让她长长记性。

可如今她怎会同自己如此生分。

这还是坐在自己怀里,认真学写字,靠在自己肩上,放风筝的妹妹吗?

他不知道,自从他在春日宴上当众帮着陆婉婉诬陷她之后,就失去这个妹妹了。

瞧见陆清颜对两位弟弟的态度,陆清沉清冷的眉头微微一拧。

她在气恼什么?

不就入狱三年,他们忘了接她吗?

再说他们都是打点好的,她在里面的吃穿用度,都不亚于家里。

想到这儿,他晦暗不明的眸子染起一抹怒色,但想到她今日刚出狱,终究还是忍了下来。

语气也尽量软着。

“一家人,何必这么客气,我们也正想着去接你的。”

“想不到你自己回来了,既然回来,就先进屋。”

陆清颜微愣,眼眸划过一抹细微的嘲讽。

她从天光未明等到暮色渐沉,都未曾见他们一人。

“多谢陆大公子。”她微微颔首,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
说完,不再理会他们,朝里走去。

“站住!”陆清泽暴喝一声,三步并两步冲上前,一把扣住她的肩膀,“陆清颜,你摆脸给谁看,你有什么资格给我们摆脸。”

“我们不就是没去接你?”

他的手指如铁钳般嵌入她肩上的伤口,剧痛瞬间串上脊背,她倒吸一口气,缓缓转过头,眼神冷的像淬了冰。

“你放手。”

她眼里的寒气,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。

他用力一推,怒气冲冲盯着她。

陆清颜本就虚弱,又从监牢到陆府,生生走了两个时辰,方才已是勉强站着,被他一推,瞬间倒地。

身上的伤口触到地上的冰凌,散发出撕心裂肺的疼。

方要起身,发现手腕脱臼。

见她面色惨白,眉头紧缩,陆清泽冷声嘲讽。“装什么装?”

他压根没用什么力。

陆清沉走上前,沉声呵斥。

“在大门口闹什么?不嫌丢人。”

说罢,走到陆清颜面前,不由分说,拽住她脱臼的手腕,硬生生把她拉起来。

“有什么事,回去再说。”

声音低沉,躁怒中带着一丝警告。

漫天的雪花洋洋洒洒落在她身上,她步履蹒跚,像个行将入木的老人,慢慢挪动着自己的脚步。

见她这样,陆清沉喟叹一声,眼里的不耐无以言表。

“我让你装!”陆清泽眸光如炬,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。

说完,再也按耐不住,照着陆清颜就是一脚。

他常年习武,如今又是昭信校尉,光从脚风,就能看出用了十足十的力。

陆清颜没来得及躲闪,硬生生被踹了出去。

就在她以为会像三年前肋骨尽断,倒地吐血时。

突然一道凛冽的身影急弛而来,恰好抱住差点落地的她。